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在修行的道路上徐徐而行,從一個在傳統信仰氛圍成長的好奇觀察者,到接觸浩瀚佛法後熱切於佛教哲學的吸收與思維,最終進入實踐的領域,一直到接觸共修會,這之間修行脈絡的轉化層層疊疊,在在是因緣契機的化現。
「何謂修行?」,這不是一個很嚴謹的命題,在個人不同的修行階段,這個命題有時候也會有所微調,例如會變成「修行的方法」或「修行的目的」等等,但無論如何,也不知是否為個人的執著或是法障,若無法為這個命題尋得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說法,就會覺得修行這條路走不下去。
總以為信仰、修練和修行是一體的三個面向。或許個人因緣的關係,雖然是在強大傳統信仰的環境中成長,但是老實說,因為總是扮演旁觀者的角色,信仰的力量是僅止於意會,未曾內化為生命的價值。有時會感動於堅定信仰所支撐起的強大的生命力量,也深刻體認到,具足強大的信仰力是修行的莫大助緣。但若非經由理明、實證的階段,個人實無法將信仰內化為生命的DNA,然而,缺乏信仰的資糧卻又使實證的道路踽踽難行,這大概是我的障礙吧!
也是因為個人的習性使然,過去一直習慣向內看,學習如何去安頓自己的身心,學習如何去覺察自己的起心動念,學習去體會因緣的合和運作,總之,不知不覺地,其實在心中建構起一個出世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和我的心對治。當然,向外,也對應了一切具有出世氛圍的因緣,而這大概就是修練的範圍吧!老實說,這沒什麼不好,如果這是我要的。這個結果是,心或許比較定一些,或許比較不會隨境而轉,但,也僅止於此。
然而,這真是我要的嗎?每每讀到金剛經:「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是啊,我是要降服我的心,但佛說要降服自心需發心令六道眾生入無餘涅槃,六道眾生和我的心有啥關係?明明是要降服其心,但卻又說必須「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那到底是要生什麼心?六祖大師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猶如求兔角。」佛也說「佛法不離世間法」,但是,這些話語對我來說都僅止於意會,僅止於被動接受,但卻無從體會這些經典與聖賢在這些話語背後所要傳達的修行法要和脈絡。又一次,因為理不明,因此明知是佛的真理,卻無法內化為心的價值並轉化為修行的力量。一個清清楚楚的障礙橫亙眼前,卻不得其法跨越,一種鬱悶油然而生,這或許是我的業障吧!
諸佛菩薩慈悲,一個修行的契機正悄然發動。
是啊,慈悲!於是,我慢慢看清楚了自己在修行上的門檻。當你一直和自己對治時,自我就變成了一個限制,當我們跨越自己與眾生合一時,眾生的樂就是自己的樂,眾生的苦就是自己的苦;與一切眾生樂、拔一切眾生苦,不就是大慈大悲?
或許要做到真正大慈大悲是不容易的,但是當以慈悲心走入世間,世間法就是萬法,萬法的智慧也就成為自己的智慧,視野一下子就開闊了,心也開了。只因為念頭的轉換,由小我的平台轉移到與眾生合和的基礎,因而得以猶如槓桿效應般,同樣的心力卻轉化出全新的力量。我突然領悟到:「修出世心,行入世行」,這不就是修行嗎?試想,當我們要入世利他時,要跨越自利的限制,要無私、無爭,當然也免不了要低心下氣。要長養「平等心」,尊重每個人都有佛性,並進而尊重與承擔因緣果報,這些種種行為所導致心性的改變,不正是無量的功德?而「行入世行」所獲得的功德力,不正是「修出世心」的最大資糧?難怪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
當轉念至此,內心澎湃難以自已,很多觀念和道理都產生了新的體悟。金剛經上令六道眾生入無餘涅槃不就是大慈大悲?以前一直無法理解六祖大師祂老人家何以說「見性是功、平等是德」,原來,功德是建立在平等心的基礎,而慈悲正是平等心的實踐。觀世音菩薩也說過,當成道時獲二殊勝:「一者上合十方諸佛,本妙覺心,與佛如來同一慈力;二者下合十方一切六道眾生,與諸眾生,同一悲仰」…很多很多的感觸,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只想到老師說的一句話:「當慈悲具足時即與諸佛同心」,這意思,我有一點點體會了。
感謝老師、感恩諸佛菩薩,在弟子迷惘時,一句話開啟了新的視野。不僅對「修行」二字有了新的體悟,最重要的是,慈悲的種籽轉化為信仰的力量,融入了生命的價值系統。因為心念與觀念的轉變,對未來不再迷惘,而且信心具足。我知道自己業習深重,利他慈悲之路對自己是很大的挑戰,但一步一步地行,未必在這一世,但終有水到渠成之時。
洪景山